尹小兰 摄
张博妍 摄
校园的路忽然变得厚重了。是梧桐叶，层层叠叠地铺着，一片灿灿的金色，直铺到路的尽头去。叶子是脆的，脚步踩上去，便发出细细的、清脆的碎裂声，像走在晒干的星河上。正沉醉时，一阵沙沙的、柔和的声响，从金色的尽头流淌而来。是一辆单车。它是不响铃的，由着轮子碾过这金色的梧桐地毯。那沙沙的声响，便成了这静寂里唯一的、流动的音乐。车过去，带起三两片枯叶，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，又懒懒地、不大情愿似地落回原地。
目光越过这安详的校道，那边是琴湖。这时的水，是格外的瘦，也格外的清了。风从水面上走过，留下的脚印是一层层的縠（gǔ）纹，将映在水里的、高爽的蓝天揉碎，化成一片明灭不定的碎金，晃晃的，直晃到人心里去。岸边几株疏柳，褪尽了夏日的浓妆，剩下疏疏的枝条，像画家笔下惜墨如金的几笔淡墨，在清冷的天光水色里，勾出些许倔强的生意。
正凝神时，湖边小径上转过几张年轻的脸来。他们说着，笑着……那笑声是清亮亮的，仿佛将周遭清冷的空气都搅得温热、活泼起来。当中一个，忽而扬起脸，让那透过疏枝的、薄纱似的阳光，满满地铺在她脸上。她笑得眯起了眼，那眼便成了两弯明媚的新月。风恰在此时路过，顽皮地撩起她额前的碎发。发丝飞扬的弧线，竟也像是欢欣的。这光、这风、这笑脸融融地汇在一处，成了一幅画、一首无字的歌。
我忽然感到一阵混合着香气的寒意。那不是一种单纯的气味，是阳光焙暖的落叶的甘醇，是湖水上泛起的微腥的润泽，是远处不知名的草木将残未残的最后一丝清芬，都被那从秋冬之交的关口悄悄溜来的一阵风巧妙地调和了。这风带着复合的香气与凛冽，并不扑在脸上，只像一只无形而又冰凉的手，极轻、极快地在我的心尖上掠了一下。教人微微一颤，却并不悲伤。心头那丝常有的、由流光易逝而生的怅惘，仿佛被这清冽的风洗涤而去，只留下一种异常的清醒与洁净。
方才那些光与影、声与笑，此刻都在心中有了回响。那碾过落叶的单车，是时光的脚注；那波光粼粼的琴湖，是流年的镜鉴。我们总在怅惘“自古逢秋悲寂寥”的萧瑟，却忘了拾取此刻“笑眼明媚”的暖意。秋的盛大落幕，原是为了冬的纯净开场。生命的趣味大抵就藏在这秋冬交界的刹那——繁华未央，清霜将至。那风中混合的香气便是自然赐予我们去读懂这无声哲思的索引。
俯身拾起一片完整的梧桐叶。我将这整个秋天的尾声夹入了心扉的书页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