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摄影 杨卓文
腊月二十八的巷口飘着麦芽糖的焦香,外公的铜勺在青石板上轻轻划过,仿佛在绘制着年轮。我踮起脚望着糖稀流淌成金黄的凤凰,在冬阳里扯出琥珀色的光。
“你试试?”外公突然把铜勺递给我。手一抖,糖稀在石板上洇成胖乎乎的云朵,围观的小孩哄笑起来。外公掏出老花镜:“这是祥云,添个龙角就成麒麟哩。”他握着我的手在糖稀里游走,冰凉的铜勺柄渐渐被焐热,糖丝在石板上绽开细密的绒毛。
灶台边,外婆正将花生糖晾晒在竹筛上。熬糖的铜锅已咕嘟冒泡,外婆突然往我嘴里塞了颗花生。甜蜜在齿间炸开的刹那,巷尾传来爆米花的声响,震得竹筛里的芝麻跳起了踢踏舞。
守岁那晚,我盯着窗棂上的糖画——龙须在夜风里颤巍巍地晃,糖霜像撒落的星子。忽然想起白天画坏的糖云,就像我打翻的糨糊罐:黏在袖口的糖丝似绽开的棉絮,歪斜的龙角如写废的毛笔字。表弟却说:这龙会腾云呢,多神气!”临行前夜,外公往我包里塞了个铁盒。月光下,糖画在油纸里蜷成透明的琥珀。此刻坐在画室,掀开铁盒时冰糖碎裂的脆响让我恍若听见外婆在视频里念叨:“你画的糖麒麟还在橱窗,化了又凝,凝了又化,倒像幅抽象画。”
素描本旁,糖渣与炭笔屑混在一起。这些易碎的甜总让我想起那些笨拙的瞬间:糊掉的春联、烤焦的年糕、素描课上画歪的石膏像。这些不完美的结晶让记忆变得亮晶晶的,像麦芽糖裹着人间百味,在时光里凝成剔透的琥珀。